2011.10.31【东方日报•名家,A30版】“东升西落”的报业迷思――新闻自由论衡(十)
【庄迪澎】2011年10月13日,世界报业与新闻出版人协会(WAN-IFRA)在维也纳举行“世界报业大会与世界编辑论坛”,该会行政总裁克里斯托夫里斯(Christoph Riess)发表全球报业趋势年度调查报告,形容报纸发行量“就像太阳一样,它继续在东方上升,在西方下降”――2010年全球每日报纸发行量有5亿1900万份,比2009年的5亿2800万份减少了2%,其中欧洲的报纸发行量减少2.5%,北美最严重,大幅度减少11%;不过,亚太地区的报纸发行量却提高了7%,过去五年共提高16%。
乍看之下,这笔数据可能会让一些人草率地结论:在东方国家,报纸仍然比网络媒体更有影响力,甚至可能过度解读,认定这反映了报纸比网络媒体更具公信力。这种结论是一种谬论,因为报纸发行量之升降与公信力并无必然的因果关系;西方国家的报纸发行量下降,不意味着它们的报纸公信力滑落;东方国家的报纸发行量提高,亦不代表东方的报纸比西方的报纸和网络媒体更具公信力。
这笔数据充其量只能说明,东方国家有一大批人仍然依赖纸本报纸而不是互联网,作为他们的资讯来源。全球整体报纸发行量下降,互联网普及是主要成因;西方国家的报纸发行量下跌,与全球趋势相符,而东方的报纸发行量与全球趋势背道而驰,至少有几个因素可一并考察,包括互联网普及率、人口分布、报业朝网络化转型的程度,以及社会经济条件,等等。
发行量≠公信力
考察相关国家的互联网普及率,就会发现报纸发行量“东升西落”的现象一点都不足为奇。报纸发行量跌幅最大的北美,互联网普及率平均78.3%,互联网普及率最低的美国也有78.2%,互联网普及率最高的格陵兰则达到90.2%。欧洲的情况亦然,互联网普及率平均58.3%,互联网普及率最低的塞浦路斯也有31.2%,互联网普及率最高的摩纳哥则高达97.6%。
反观亚洲,互联网普及率平均只有24%,比欧美差了一大截,而且在34个国家当中,12个国家的互联网普及率低于10%。互联网普及率最低的缅甸和东帝汶,只有0.2%,而互联网普及率最高的南韩虽有80.9%,还是比互联网普及率最高的欧美国家低。
值得注意的是,亚洲两个人口大国,也是全球两大报业市场――中国和印度――,他们的人口总和达到25亿人,是欧洲和北美人口总和(12亿)的两倍。但是,中印两国的互联网普及率分别只有36.3%和8.4%,等于说单是中印两国就有19亿人口不是互联网用户,相当于欧洲和北美合计约7亿5千万的互联网用户人数的2.5倍,甚至比欧洲和北美的人口总和还多出7亿人。(注)
满足社会就能蓬勃发展
除了人口和互联网普及率之外,跟着必须考察的因素是报业朝网络化转型的程度。欧美传统报业的网络化步伐比东方国家的同业快,除了一般新闻网站和智慧型手机介面,也有可全版下载的电子版报纸(例如iPad版、Kindle版);因此,欧美的报纸发行量下跌,不一定代表那里的报纸流失读者。例如,英国《卫报》(The Guardian)有些读者不再订阅或购买纸本报纸,却改为订阅全版下载的电子版报纸,《卫报》的纸本发行量虽然减少,但实际上没有流失这些读者。尤有进者,《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今年7月9日的《回到咖啡馆》专题报道里就提到,《卫报》拥有的海外在线读者比本土读者还多。由此可见,假使《卫报》的纸本发行量下跌,这也不足以用来证明其公信力和影响力每况愈下。
这里还还牵涉到社会经济条件,欧美国家的整体经济条件比亚洲国家好,行动通讯设备的消费能力相对较高,为报业的网络化转型提供足够的消费人口。反之,社会经济条件相对欠佳的亚洲国家,既然行动通讯设备的普及率较低,自然会有较多的人口主要还是阅读相对廉价的纸本报纸(报业一般上假设一份报纸有四个读者来计算读者人数,如果这个假设准确,说明四个读者中,有三个是不必付费的)。
另一个可以考察的因素是语言。欧美传统媒体的转型能有较好的成果,主要是因为英文能全球通行,使得它们有全球范围的市场支持。反之,东方国家主要并非英语系社会,以母语为媒介语的报纸仍是在地人民较为便利的新闻来源。诚如克里斯托夫里斯在汇报中提出,无论就地理和读者兴趣而言,报纸都是和它所处的社会密切相关的,只要能满足其社会的需求,报纸就能蓬勃发展。这个观察可以解释,为何六个报纸读者人数最多的国家都不是英语系国家,依序为日本(日语)、挪威(挪威语)、瑞典(瑞典语)、瑞士(瑞士德语)、芬兰(芬兰语、瑞典语)和香港(中文)。发行量方面,日本最高,其次为奥地利(德语),也不是英语系国家。
由是观之,吾人确实有理由假设,当有朝一日东方国家无论是互联网普及率、报业转型程度和社会经济条件都达到西方国家的水平时,报纸发行量下跌将是不分区域的全球性现象,不再“东升西落”。即便是以目前的情况而言,东方国家的报业集团也不能掉以轻心,诚如全球报业趋势调查报告指出,报纸每日触达23亿人口,比互联网触达的人口19亿仅多出20%;与此同时,电子报的读者人数正在显著增加,超越报纸的读者人数乃可预见之事。
而且,媒体消费模式也在改变,相对于其他类型媒体,人们花在报纸上的时间相对较少,也不再定期购买报纸。由此延伸思考,也许吾人不得不提出一个质疑,报业以一份报纸四个人阅读的比例估算报纸的读者人数,与实际情况的落差是否已经扩大,毕竟即便是小乡镇,人们也已不再如1980年代那样门户敞开,左邻右里随时传阅报纸;定时到咖啡店或华人乡团“报到”看报纸的景象,即便不是完全不复存在,人数也已大不如前了。
注:本文引用之互联网普及率资料乃根据Internet World Stats网站为准。 ‖ 原文出处 ‖ 下载PDF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