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28【东方日报•名家•A40版】记者兼职乃报业主剥削共业――传媒论衡（一）
【庄迪澎】年届古稀的《南洋商报》前副总编辑林风在11月8日的《东方日报》专栏发表一篇追忆往事的文章《追忆〈虎报〉到〈南洋商报〉历程》，提起1978年从霹雳州怡保调职首都后，为了弥补生活开支，在马华公会总部兼职撰写党要演词与献词，以及干训班幕后工作。升任编辑后，林风虽辞去兼职，却以笔名为《中国报》及《新晚报》撰稿，赚取稿费。
林文发表后，《星洲日报》副总编辑曾毓林和专司围攻“星洲日报的批评者”的匿名作者祭出违反新闻道德、记者操守、破坏报纸公信力等“大义凛然”的说辞口诛笔伐，甚至上纲到将《南洋商报》痛失第一大报宝座归咎于林风“不务正业”。中文报业仿佛成了一片冰清玉洁之净土，深怕遭一名退休报人的追忆文章所沾污，进而掀起一场道德审判运动。
改善待遇避免兼职
倘若林文不是在《东方日报》发表、倘若林风不曾发表批评《星洲日报》的文章，大概不会得到这番“高规格礼遇”。记者兼职虽然不无可议，但是围攻者除了以一副“我终于抓到你的小辫子”的嘴脸和摆出道德姿态极尽奚落之能事外，丝毫没有反省（反而回避）一个关键问题：有近两世纪历史，且业已成长为收入超过10亿令吉庞大产业的中文报业，为何无法保障记者不必兼职也能维持本身和家人的生计？就这点而言，林风坦诚交代旧事，提供了一份珍贵的史料和一个契机，让吾人思考及检讨中文报业的劳动条件。
一般雇主不会乐见雇员兼职，因为这会减弱雇员对原有职务的投入程度、工作品质及配合度。同理，记者不必急着下班去做兼职，方有余力和时间沉淀思考、用心写好兼顾广度和深度的报道或评论。而且，新闻工作的机动性要求比办公室文书行政工作更高，记者兼职不利于报社的人力调度。记者兼职之不可欲，还有更重要的理由，是兼职所可能产生的利益冲突，以及进而伤害社会所期待的媒体公信力。
然而，中文报人兼职已然司空见惯，文字记者兼职从事翻译、助编承接书刊排版、摄影记者工余承接商品与宴会摄影，等等。新闻工作者兼职，皆因中文报业的待遇偏低，随着年岁增长和成家育儿之故，微薄的薪金无法应付日常生活所需；这正是中文报业留不住资深记者，以及记者阴盛阳衰的成因之一。
有些已然成为报业打工贵族的主管，动辄以“要发达到别处去，别进报业”批评抱怨待遇欠佳的同僚，听起来义正言辞，俨然激浊扬清，实际上不仅是久居高位高薪而不知民间疾苦，同时也是在为雇主不愿意大幅改善基层雇员的待遇和福利开脱责任。
吾人只需对照2001年5月28日代表马华公会接管《南洋商报》，较后出任总编辑的洪松坚的情况，就能具体地想象基层编采人员的难处。洪松坚曾任《星洲日报》副总编辑、槟城《光明日报》总经理兼总编辑，他在今年7月24日向媒体同业广发一封主题为《古玉梁满纸谎言》的电邮，自揭1994年向张晓卿要求30万令吉退职金，“四个孩子的高等教育费用没有着落”的问题才迎刃而解。
洪松坚其时已是顶尖高阶主管，尚得为孩子的教育费苦恼，中阶主管和基层编采人员的窘境，可想而知。更何况，基层编采人员再怎么辛劳从事兼职，也不可能赚得30万令吉。应注意的是，洪松坚自白的往事，是发生在经济条件和报业福利相对良好的1994年，与林风兼职的1970-1980年代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显然编采人员的待遇仍然无法让他们过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
典当操守服务政客
因此，与其将记者兼职归因于个人的职业操守问题，不如说是报业主剥削记者所造成的“共业”。倘若围攻林风者果真在意记者兼职令同业蒙羞、违背专业伦理，他们更应该批评报业主对同道的剥削。1990年代以前，报份和广告市场竞争激烈、报社苟延残喘、挣扎求存的境况，成了合理化对编采人员的剥削的凭据。然而，1990年代以降，经济景气，且竞争失利的业者逐步淘汰，中文报业所有权集中化及集团化之后，获利可观，但编采人员的待遇并未大幅改善；而且垄断局面之形成，更令职工会的努力事倍功半。
以《星洲日报》所属的世华媒体集团为例，其2011年财政年度的税后盈利高达5578万美元（约1亿7650万令吉），但马来西亚新闻从业员职工会（NUJ）星洲媒体集团分会不同意资方的调薪方案，和资方展开历时九个月的新劳资合约谈判，最后仍碍于形势比人强，只能勉为其难接受资方“没有得好再给”的5% + RM180调薪方案（英文同业方面，《星报》和《太阳报》分别调薪13%和12.5%）。
以此背景衬托，愈加凸显，围攻一个追忆30多年前兼职的退休老报人，却对获利可观的报业集团和十大首富之一的报业主亏待基层编采人员的现象不置一词，是何其荒谬。同样荒谬的是，抓着一个退休老报人在30多年前兼职的往事快意鞭挞，却对今时今日仍然存在的更恶劣且令人不齿的另一种“兼职”视若无睹――一些明里信誓旦旦没有出卖专业和族群的编采主管，暗里收取政商权贵的各种好处，担当这些人的宣传马前卒；例如某政党党选期间，在报纸上释出有利于他们所服务的政客的消息，藉以“彰显”政客们的政绩，以利选情。这种“兼职”，与林风写演词的兼职，性质毕竟有所不同。
此类情事，在报界已非秘密，只要看看有些在1980年代入行，支领区区六、七百元起薪的记者，升任编采主管后却能坐拥别墅、半独立房产，知情者就心照不宣了。比起基层编采人员为生计而兼职，这些政商权贵饲养的报社贵族，其典当专业操守与同业尊严之行径更应为人所痛斥！ ‖ 原文出处 ‖ 下载PDF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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