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19【东方日报•名家，A30版】易频道停播，财团媒体的宿命――新闻自由论衡（七）
【庄迪澎】易电视（etv）在今年五月隆重推介时，号称“马来西亚第一家拥有自办中文时事节目的宽频电视”，岂料仅仅四个月后就宣布“暂停”所有本地制作节目，而且除了执行长黄莉娥暂无异动，其他三名高层都已请辞。这等于说，易电视废掉了本地制作节目频道――易频道（e channel）了。
据《独立新闻在线》的报道，此事是否政治压力的结果，黄莉娥表示“暂时不便说太多”；节目制作与培训总监陈嘉荣则透露，资方说法是“内部资源整合”，且自制节目的经济效益不大，无助于拉台机上盒的销售业绩。
按照我国媒体经验研判，此事很难令人相信不是政治（可能外加商业）势力介入的结果；未能确定的是，罪魁祸首是马来西亚通讯与多媒体委员会（MCMC）、执政党（例如马华公会），或是靠山比易电视更坚挺的另外三家网络电视（IPTV）业者。
政治介入与内容管制脱离不了关系。虽然广电媒体一般是以娱乐和软性节目为主，并非以新闻为卖点，但是由于广电媒体比印刷媒体更能深入草根，影响层面更广而深，它所受的管制与监督素来比印刷媒体更严厉――例如，ntv7旗舰节目《追踪档案》制播的专题报道，得送交电检局审查通过方可播映，不时得删剪掉过不了关的内容，在2008年9月还曾两度遭禁播整辑节目。
作为通讯与多媒体委员会发给内容应用服务供应商执照的电子媒体，易电视虽然受制于《1998年通讯与多媒体法令》的约束（例如，不准播放回教之外的其他宗教节目），但是作为以互联网为媒介的网络电视，其可享有的空间却又比传统电视台宽广。
时事节目不利营业？
这种相对自由使得易频道的时事清谈节目《国民媒眼看》能邀请传统媒体怯于邀请的嘉宾针砭时弊，甚至现场报道7月9日的净选盟大集会，以及为民联执政的雪兰莪州班达马兰村长选举开设平台，让候选人辩论。
这些作为既突破“电视”的尺度，也挑战了政府管制电视内容的权威与效能。同时，多达100集的《国民媒眼看》清谈节目，肯定会有不少观点令残余威权思维的政客们不满；要介入干预分散且不易逐一揪出身份的社交媒体视频，说易行难，但是要干预作为正规媒体企业的易电视，却是容易多了。
纵观电视业（尤其是付费电视）的经验，草创阶段就挹注资金制播时事节目，可说是不寻常和“非理性”之举。付费电视草创时期，通常皆以配售外国频道和节目为主（例如Astro，或是昙花一现的MiTV），原因不外乎向外国购买现成节目的成本，远比自行制播节目的成本低。（易电视执行长黄莉娥愿意挹注资源，制作嘉惠舆论多元性的本地节目，其意向应予肯定。）
制播时事节目有可能叫好不叫座，且会招惹麻烦，但说它“无助于拉台机上盒的销售业绩”，则不尽然。即使立通国际把其研发的“易酷乐”（eCoder）媒体播放器视为主要的营收工具，易电视只是次要工具，但是这类网络平台就是集看（影视）、玩（网络游戏）及用（上网、资讯）于一身，影视节目仍是说服潜在顾客购买和签订服务的重要元素。单凭既有50多个外国电视频道（且中国的频道占了绝大多数），不利于它和其他三家网络电视及卫星电视Astro之间的长远竞争；反之，作为“第一家拥有自办中文时事节目的宽频电视”，可让易电视争取利基市场（niche market）。
再说，根据尼尔森的广告数据，马来西亚2010年的广告收入达到马币77亿元，其中互联网广告的增长率达29%，仅次于卖场内广告（In-Store），与地面电视（+18%）、报纸（+14%）及电台（+13%）等媒体的广告增长率落差超过10%。长远而言，网络电视比传统类比电视更具有提高广告营收的能力，而在本地中文节目稀缺的现实中，本地中文节目配套有利于提升广告业绩。
“财团媒体”易受割舍
易频道停播的更重要启示，应是它再次印证“财团媒体”的宿命――随时成为业主弃车保帅的牺牲品。
所谓“财团媒体”，是指媒体本身不是独立的企业，而仅是财团或大企业的附属业务或投资项目，例如世华媒体集团大股东张晓卿是伐木大亨，而被张晓卿兼并前的南洋报业控股，是金融业大亨郭令灿控制的丰隆集团成员。
易电视的业主立通国际（REDtone International）也不是媒体企业，它是在马来西亚交易所创业板（ACE Market）上市的宽频服务供应商，旗下有17家子公司和关联公司，涉足业务包括高速互联网服务、数据方案及网路语音电话（VoIP）等。
在截至2010年5月31日的财政年度里，立通国际的营收马币7800万元，如今正全力进军电子与宽频业务，以提高其竞争力和改善集团业绩，而开拓这方面的业务非常依赖政府的资源与特许，包括能否及如何从“国家宽频计划”、“普及服务基金”（Universal Service Provision Fund）及马来西亚计划的宽频推广项目中受惠，以及能否获颁全国性的特许频谱，使其宽频业务能扩展至全国，而非只囿于东马沙砂两州，等等。
在风平浪静时，易频道可以让易电视用来开拓利基市场，但是倘若易频道尚未成为订户无它不订的内容，却招惹了政治麻烦，相对于业主在主要业务上更为庞大利害得失，立通国际自然会选择弃车保帅――至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已挹注到易电视的至少马币1600万元付诸东流，更别说令人垂涎欲滴的频谱执照了。
财团或资本家投资媒体业，有两个动机：一是判断有利可图，纯粹当做一盘生意；二是粉饰自己的影响力，以提高巧取豪夺各种资源时的议价能力。无论哪一种动机，媒体业务都是业主为了避免因小失大而随时可切割的分肢。有了这层理解，再回想在1990年代中后期的一次银行大合并时，丰隆银行差点被并入一家规模比它小的银行，就不难理解为何郭令灿在2001年会屈从于马哈迪的淫威，将南洋报业控股拱手让人，也不难理解立通国际为何停掉易频道了。
据此，吾人应有所醒悟的是，“财团媒体”虽美其名增强媒体企业的财务状况与业务前景，但对于新闻自由与媒体自主性，不是加分而是减分。 ‖ 原文出处 ‖ 下载PDF档 ‖
延伸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