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评论人的低落与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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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01【火箭报,页13报纸评论人的低落与堕落

【庄迪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为今年5月3日“世界新闻自由”(World Press Freedom Day)拟定的主题是“让新闻事业茁壮成长”(Let Journalism Thrive)。谈到新闻自由,我们素来聚焦于国家机关打压媒体和新闻工作者,以及严刑峻法剥夺言论自由,却相对忽略媒体和新闻工作者的自我沉沦,尤其是在评论人自甘沦为权贵的政治化妆师(spin doctor)和辩护士的情况。

根据资深报人、《南洋商报》前总编辑朱自存的说法,本地中文报章的言论版始于1970年代初期。我们应可相信当时报章的评论发挥了“启迪民智”的作用,毕竟多数人受教育不多,而且资讯来源相对昂贵,报纸极可能就是他们认识世界绝无仅有的管道。依此社会背景研判,报纸、记者和专栏作者会是民众的“意见领袖”。

然而,诚如我在《中文报社主管的更年期焦虑》一文里提到,社会变迁使得掌握更多文化资源、知识更丰富、表述能力更强、见地更掷地有声、社会地位更高的“读者”比比皆是,报社编辑、记者和评论作者的“意见领袖”的权威地位已大不如前(2011.10.03,东方日报,A30版)。

不过,这并不是说这种“意见领袖”的作用已消失殆尽,他们仍可能继续扮演或自以为是地扮演“意见领袖”的角色,但不同的是,他们已不再是启迪民智,反之更多的是为权贵服务,执行“政治宣传”(propaganda)、“政治化妆”(spin doctoring)和“辩护士”(apologist)的任务,却伪装成“中立”、“客观”的清教徒。

于是,虽然教育日益普及、资讯快捷便宜,媒体的时评却浮现两极化的现象,一边涌现了具备各种专业知识的作者(和读者),不管是对时评撰述或阅读均有所要求,另一边媒体雇用的时评作者仿佛跟不上时代变迁的步伐,穷数十年在报社专职写作、掌握资讯来源的便利,却不进反退,向下沉沦,看似洋洋洒洒却论点阙如,原则因强权和弱势而异,向权贵献媚而面不改色。

郑丁贤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回顾晚近五年中文报业的时评状况,浸淫报界超过四分之一世纪的《星洲日报》副执行总编辑郑丁贤,虽然在2008年出版的《星洲日报――历史写在大马的土地上》被吹嘘为“大马华文媒体评论第一人”(第121页),却已成了一个示范时评人如何沦为权贵化妆师和辩护士的反面教材,诚如评论人凌国文曾在部落格调侃道:“要数中文评论人中最卖力为纳吉涂脂抹粉的,郑丁贤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2014.09.08,《辛苦郑丁贤了!》,文情并茂部落格)

2009年4月3日是纳吉就任首相的日子,此后郑丁贤为纳吉涂脂抹粉和辩护的文章堪称连绵不断,本文仅试举数例。

2010年12月20日,纳吉在槟城为世界中文报业协会第43届年会主持开幕礼,除了《星洲日报》翌日发表社论吹捧纳吉的致词为“对所有中文媒体同道”的“精神上的指引”和“自我的惕励”,郑丁贤也发表《首相先生,谢谢你的承诺》,吹捧纳吉的演词“颇有新意”,其提出的三个媒体角色“应该被视为政府对媒体的承诺”,因而向纳吉说声“谢谢您”。

从民主推进20年到纳吉的两难

2011年9月15日,纳吉宣布包括废除《1960年内部安全法令》在内的几项所谓“改革措施”,郑丁贤便撰文吹捧纳吉“这项改革,把大马的政治民主进程,推进了10年,甚至是20年”,“把个人的信誉,国阵的前途,都押在这个改革之上”(2011.09.19,《改革没有退路》,《星洲日报》)。

《内安法令》虽然在2012年废除了,纳吉政府却另立《2012年安全罪行(特别措施)法令》,除了保留未审先扣留的做法(但从最长60天缩短至28天),还授权总检察署及警方在处理安全罪行案件时,无需法院的命令即可干预通讯。2012年7月11日,纳吉在律师公会晚宴“加码”宣布将废除《1948年煽动法令》,却迟迟未有动作,反而在今年4月7日将《煽动法令》修订得更为严厉,并把追究网络内容纳入法条。

而且,2013年迄今,纳吉政府吊销英文时事周刊《热点》(The Heat)的出版准证(2014年2月方获准复刊)、先后起诉《当今大马》、《人民媒体》(Media Rakyat)和民联国会议员诽谤、援引《1948年煽动法令》调查、逮捕和起诉学者、在野党议员、社运分子和网民,堪称罄竹难书。

面对纳吉的假改革和恶形恶状,郑丁贤非但不批评,反而以似是而非的论点为他辩护,例如2014年9月7日的《进步和保守,纳吉的两难》一文,对纳吉政府以《煽动法令》打压异议分子避而不谈,推塘道“这些案件已经交由法庭审理,不适合评论”,却以“他推动政治改革的做法,并没有替他换来支持率”及人民“没有给予选票支持”来为纳吉宣布滥用《煽动法令》开脱责任,将纳吉的反民主恶行归罪于民众没在大选时强力支持纳吉。

2015年4月7日,纳吉政府制订的《防恐法令》在国会通过,法条包含备受诟病的未审讯而扣留的条款,郑丁贤在4月19日的《法律和道德的两难》一文里先举出几件所谓“真实发生的事”为例,通过凸显恐怖分子的可恶来为这道反民主的法律护航,却假惺惺地在结尾写道“我没有结论,也不想下结论”。

呆伯特,谁才是呆伯特?

不过,郑丁贤最赤裸裸且“义无反顾”成为纳吉头号中文辩护士的“杰作”,当属2015年4月12日发表的《一个杀人犯,三个首相,以及……一群呆伯特》

自蒙古女郎阿尔丹杜雅命案曝光以来,因三名被告皆是纳吉身边人等因素,纳吉一直无法摆脱此案,晚近前首相马哈迪甚至以此案作为逼宫手段。此时郑丁贤竟然振振有词地以美国著名漫画人物呆伯特(Dilbert)来嘲讽质疑纳吉涉入此案的民众--呆伯特“他的长相特征是一个长方形的头,不爱(或不善于)思考;一旦要他想东西,他必然有怪异的想法;要他做决定,他肯定出槌”--用了将近1200字为纳吉辩护,却无视此命案曝光以来的种种疑点。

“一个报人,堕落至此,无以复加。”这是凌国文一针见血的评语。郑丁贤和他的一众辩护士同侪,以及沉溺于阅读和相信郑丁贤文章的人,恐怕才是郑丁贤笔下的呆伯特。